站街亮书初告捷(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廿九)_河洛大鼓网
站街亮书初告捷(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廿九)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吕武成 日期:2023年03月25日 点击量:
 

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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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街亮书初告捷

东去的火车上,既高兴,又激动。巩县之行,既充满信心和期待,又为前程未卜,吉凶不定有一些隐隐地担忧和顾虑。不觉想起八二年跟随老师西征灵宝的情景,历尽艰辛,先苦后甜,虽称不起战果辉煌,却也打开了一些局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三年后的今天,又要东征巩县,再去闯一片新天地。此东征非彼西征,此一时非彼一时,方向不同,人员不同,环境不同,大气候不同。

想当年灵宝之行,自己是学徒的,缩在老师们的翅膀骨下,不担风险,不出风头,不操闲心,天塌下来也有人给顶着,好坏成败都是老师们的事儿,当徒弟的吆喝到哪,曳到哪就可以了。可这次巩县之行,大不相同,自己早已脱离了老师,失去了庇护,好像羽毛半丰,翅膀初硬,出了窝巢的小鸡,没有人罩着,替你遮风挡雨,自己出去觅食吃,闯天下。当年是徒弟,现在是伙计份儿,没人训你,也没人宠你。有风险你得兜着,有担子你得担着。

想当年灵宝之行,是尝试把河洛大鼓的犄角触向豫西边陲,开拓一条河洛大鼓的西行之路。因西边盛行锣鼓书和道情,对河洛大鼓这种“东书”充满陌生和新奇,所以经我们努力,终于站稳了脚跟,为河洛大鼓争得了一席之地,占得了一定的市场。虽不算特别成功,却也没有失败。这次巩县之行,非同灵宝:灵宝对河洛大鼓不懂,是好是坏我们说了算;巩县是盛产河洛大鼓的地方,高手如云,懂书的人太多,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可不像灵宝那边好糊弄。我们这班人马,这种水平,到说书的圣地,和众多的名家、“大干家儿”较量,自不量力,无异于拿石头碰山,鲁班面前耍锛,说实话,真的没有多大把握和胜算。

此去巩县,不同于新安和灵宝。新安县说书,以生产队为主,主要找队长,死缠烂打地“靠活儿”;灵宝说书,以大队为主,携演出证明这个天子宝剑以令大队支书,不说也得说,硬三分下线。这两天听张抓子的不断介绍,对巩县说书的规矩和习惯了解个大概。巩县说书生产队早已照不住头了,找队长没用,人家理都不理你。拿着演出证明找大队支书上去?拉倒吧,人家巩县可没有西边灵宝的那种优惠政策。且别说拿个文化馆的证明,人家不尿你,就是拿着华主席的亲笔批示也不一定好使。学徒时王老师、郭汉他们教的一套百试百爽,屡试屡验的“生意经”,到巩县念着就不灵了。拿西征灵宝的套路,来东征巩县,行不通,石狮子的屁股——没门儿!西天的菩萨,到东海不灵啦。

张抓子说,巩县说书不是找队长和大队支书联系的,而是找一个人多的,热闹繁华的地方“亮书”。啥叫“亮书”?就是当众公开亮出你的书艺,展示你的技能,使出你的本事。是骡子是马,牵出来蹓蹓;妙招绝技,拿出来抖抖;说得好说得坏,让大家瞅瞅。如果书说开了,打响了,轰住摊儿了,自然就把订书、写书的招来了,也就有生意了,有钱挣了,有饭吃了;如果书不过,打窝杆了,把听家儿说跑了,也没人写你书了,也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了。啥,写书?还把作家给招来了?瞎,此“写书”非彼“写书”。有人来请说书,预订说书,或是说书人自己寻上门联系书场都叫“写书”,新安县乡下也叫“靠书”。

张抓子还介绍,巩县东半县有一个专门亮书、写书的地方,叫米河书会。米河是巩县四大名镇之一,有“巩东古镇”之称,既是古镇,就有古会。每月逢三逢七古会历史悠久,不知从何时起,演变成了说书艺人赛书、亮书,切磋技艺的专业盛会。古会变成了书会,也成了说书人的“产品展销会”和演出交易会。本地的,外地人,东路的,西路的艺人,纷纷涌向米河;说大鼓的,唱坠子的,负鼓的,携琴的,高手云集古镇。据说最兴盛时,米河一道街上能聚四五百个说书艺人,分二三百摊儿,一摊儿挨一摊儿,一棚对一棚,可谓八仙过海,各显奇能,各展风采,各竞风流。写书的穿梭于说书摊儿之间,这边听听,那边看看,这边挑挑,那边拣拣,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听来听去听入了迷,最后选好中意的,搞好书价,写好订单,交好定金,才放心满意而归。“好说家儿”亮牌书价高,订单还多,赶一个书会能写好几个书,甚至一个月的场次都排满了;“瞎说家儿”要价低,能满足一些家庭经济困难,掏不起大价钱的写书者,也能接下不少订单。

巩县这种区别于新安一带独特的亮书、写书方式,让初次了解的我既感到新奇,又有些胆怯,面对如此惨烈的市场竞争,我们的能力是否能够适者生存?心里没一点底儿。此去巩县,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还是摔个灰布袋,秆草捆老头,丢个大人?一切都是不可预料的未知数。但不去不行了,常言说,“骑上马下不来鞍”,我这是坐上火车想下也下不来啦,只好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吧。

洛阳距巩县好像不远,没有几站路,感觉坐车还没过瘾,还没考虑成熟下一步该咋办时,喇叭上广播员甜美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站街车站就要到啦,有到站街下车的旅客,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说话不及,火车已经停下,我和老张拉的拉,推的推,簇拥着杜子京下了火车,离了站台,这就来到了巩县的站街。

为啥不选择在巩县城下车,而选在站街?这都是老张安排和计划的,我和子京都没来过,一切都不熟悉,得听老张的指挥,叫我们往东,就不往西,让我们站街下车,就立即执行,问那么多无用。

站街位于巩县以东,距县城只有一站路。古代的这里是城东的递运所,类似于运送物资的驿站,因为在老城以东,因而得名东站,后来沿站成街,便成了现在的“站街”。站街出名,是因为历史悠久,曾一度是巩县老城所在地,由于1918年的水患,才西迁孝义。虽然故城不在,余威尚存。大街上仍然是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下一步往哪去,怎样走,先不管他了,眼下天已过午,早已饥肠辘辘,两边饭店里飘来的包子香、油条味引诱得我们迈不动脚步。一路上舟车劳顿,饥渴交攻,眼下最关紧的是找个饭店,把肚子打发了,稍事休息,再计划下一步的事儿。这样想着,就进了一个饭店,叫了三碗烩面。

掌柜的很热情地招待,给人以宾至如归的感觉。也很健谈,一边儿熟练地扯着面块儿,一边儿很是亲热地跟我们拉家常:“哪来的说书哩?”

“洛阳那边儿的。”杜子京抢着回答。

“刚来吧?吃罢饭说一段儿听听?”掌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杜子京眼瞎,脑子一点儿也不笨,真是做生意的料儿,灵机一动,就是一个主意:“掌柜,你看俺们初来乍到,还没挣着钱。要不……你管俺们一顿饭,送一段书。出门人难,你可怜俺们,只当是帮一把,你看……”

“哈哈,没事儿。”掌柜很爽朗地一笑,“这顿饭我请了,管你们吃饱,喝好,一会儿书可得说好。”

不得不服气人家子京会来事儿,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就把事给办成啦。一来饭混到嘴里,还省去了饭钱;二来可以趁机在站街“亮书”了,而且是有偿亮书,有人管饭的,何乐而不为?

准备亮书,大家顾不得疲劳,心情激动地吃罢饭,把桌子拉到饭店门外,当街摆放,匆忙准备。巩县听书的热情比灵宝高得多,鼓还没响,早已围过来不少人,很快就轰住摊儿了。仨人商量谁来“打头炮”,子京说:“武成老弟,你先来吧。”我推辞道:“这地儿没来过,不摸底细,怕书说砸了。还是叫老张来吧,人家资格老,有经验,在这说过(书),托底儿。”子京摇摇头:“这是闯招牌,打门事儿哩,不敢指望他,还是你来吧。”老张也说:“我老啦,不中用了,不用靠我,你年轻,有劲儿,不用再推啦。”

那么多眼睛在盯着呢,再推来推去的,让听众产生疑问:这仨说书的,哪一个都不敢说,看来都不中,咱们都散了吧。把人推辞跑了,那可是洋鬼子看戏,傻脸啦。这种场合,不能再老公鸡叨豆腐,谦虚啦。我也就不再客气,入主正位,掂起了板,“小鼓头儿”奏过,先来一首定场诗:

说书不说书,上场先做诗,说的是——

(吟诗)一上卧个牛,立日在心头,西山有一女,女子多风流。

(开场白)各位老少爷们,我作的这首诗是字谜诗,每一句一个字谜。一上卧个牛,是“生产”的“生”;立日在心头,是“意见”的“意”;西山有一女,是“重要”的“要”;女子多风流,是“好坏”的“好”。四字攒在一起,就是“生 意 要 好!”。

说书是有讲究的,见啥人说啥话,见什么场景做什么诗,见什么听众就说什么样的书,都有现成的一套路数。这都是老师教过的。饭店是做生意的,当然得做与生意有关的定场诗,如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之类的恭维话。当然这首字谜类的定场诗并不是我的发明创造,也是老师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做罢定场诗,偷偷地瞄了一眼掌柜,见他聚精会神地听着,笑容满面地点着头。看起来这道恭维话的定场诗,挠到掌柜心窝里去了,于是,更增加了信心,沉住气,使出最大的本事,做出最大的努力,用心地唱了起来。

现场气氛不错,街上的行人不断地被这边的鼓声、琴声吸引过来,不禁驻足。一旦停下来,便屏心静气地听,很少有人喧哗或离开。我暗暗窃喜,看起来巩县人听书的热情一点也不亚于新安县啊。听书的能听进去,说书的才能有底气,越说越有劲儿;听书的听不下去跑了,说书的就拔了气门芯儿,越来越泄气儿。这是说书的规律,不仅是我们无名之辈,就是名家、明星亦如此。

就在说得有劲儿,众人听得入神之时,谁也没注意到,人群外挤进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径直走到老张的跟前,拍了拍肩膀,朝外试了一下眼色,老张立即搁下弦子,跟着走了出去。见他们在不远处停下,比比划划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又见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像是证明,递了过去。那人看了一眼,又还了回去,两人好像又争执起来。我正说着书不能分心,管他哩,顾不了那么多了。等书说完停下,老张早已回来了,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原来,那个中年男子是巩县的河洛大鼓艺人,叫翟三多,和老张相互认识。我说:“既是同行,人不亲行亲嘛,咋不会个面,交流交流?”

老张苦笑:“还人不亲行亲哩。刚才争执得差点吵了起来。你知人家来做啥哩?巩县文化馆有项规定,严查外地无证演出的流浪艺人,除了他们亲自行动之外,还授权委托本县曲艺队的艺人巡查。巩县艺人凭颁发的委托证,可以代文化馆行使权力,发现哪一班儿说书的没有证件,或不合格,有权没收演出工具并驱逐出境。”

听老张一说,我才明白,巩县说书和灵宝说书都必须要证明,但用途不同。灵宝说书,拿着演出证找大队支书,演出证明就是天子宝剑,没有联系不到演出;巩县说书,需要拿着演出证应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的查验,演出证明就是通行证,没有寸步难行,根本站不住脚。

我说:“咱不是有证明?怕他做啥?”

老张皱了皱眉:“咱是外来的,人家是坐地苗。想找咱的茬儿,寻咱的事儿,那不是磨道圈儿寻驴蹄儿,总寻总有?他看了咱的证明,说不管用,是孟津开的,得换成巩县文化馆的证明才行。还说叫咱们赶紧离开,不然就来踢摊儿,掂家伙儿。我跟他吵,我说,老翟,拿着这证明在巩县干的时间也不短,转的地方也不小,遇到查看的也不少,都没有人说我的证明不管用,咋今天到你这说不管用啦?老翟说,这是文化馆的新规定,不信你问问去!念及咱们是同行,又是认识,今天不把事儿做绝,放你们一回。可躲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躲过了我,躲不过别人。还是赶紧去文化馆把证明换了吧。”

杜子京翻了翻眼皮,慢吞吞地说:“有道是‘同行是冤家’,这话一点也不假。说啥查证明不查证明的,就是以这为借口,来排挤外来说书的罢了。”

杜子京的话不无道理,我深有感触:巩县说书行的这一大锅饭,本地说书人自己分吃,绰绰有余,都能吃饱;近些年外地艺人,外来曲种蜂拥而入,来分享这锅粥,争抢这块蛋糕,蚕食说书这个市场,势必会形成僧多粥少的局面,对本地说书人的饭碗构成威胁。说书人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不受到侵犯,文化部门出于对本土艺人的保护,就以规范文化市场秩序,整治说书乱象为名,联合出台了一系列遏制外来艺人过分涌入的措施。也就出现了“以艺人治艺人”,本地艺人查验证明,刁难外地艺人的现象。当然,这都是自己的瞎分析,胡猜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也许人家巩县文化部门,说书界不像我所想象的这般龌龊。再说,就算果如以上所言,人家为了端牢自己的饭碗,守住自己的领地,这没错,也在情理之中呀。凡事打个颠,人家跑到新安县抢咱的饭碗,咱能无动于衷吗?唉,错就错在我们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不揣浅陋,不识天高地厚。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半斤八两,拿鸡蛋碰山,跑到巩县卖什么懈,逞什么能!不吃一堑,不长一智,不栽跟斗就不知江湖上的水有多深。如今倒好,脚跟还没站稳,就遭人驱赶,往后的日子咋过,书咋说?想到此处,刚才说书时提起来的劲儿和树立起来的信心又土崩瓦解了,如叨败的鹌鹑斗败的鹰,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就在心灰意冷的茫然之际,饭店掌柜的一句话,一个举动,让我们瞬间激动、振奋、高兴。只见掌柜“啪”地一声,把三盒带把儿花城和五块钱往桌子上一摔:“我听(书)服了!出门人不容易,不叫你们白说!刚才那一段儿算饭钱,这三盒烟和五块钱,算是一点小意思,老师们再送一段好的,长的。”

老张慌得站起身来连连拱手:“谢谢掌柜,真是个大好人哪。”杜子京也不失时机的感谢:“常言说,无君子不养艺人,掌柜,真君子啊!”我为自己的拙艺意外获得饭店掌柜的认可和赞许而受宠若惊,不禁感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俗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咱没啥本事,无以回报,唯有尽最大的努力,把书说好,不然对不起三碗烩面,三盒烟和五块钱,更重要的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有人笑了:五块钱都把你们高兴、激动成那样,要是五十块,五百块还不把你们给喜疯啦?别笑,搁现在五块钱掉地下,也不知有多少人肯弯腰拾起来,要知道八十年代五块钱的分量有多重。我们三个人如果在洛阳一带说书,每场只有六块钱,如果有人搞价钱,就是五块。掌柜这五块钱差不多相当于俺们仨在新安县说一天书的报酬。况且是亮书,压根就没指望人家掏钱,出手就是五块,焉能不喜?

感激的话,好听的话,挂面子话都让老张和子京赶着说尽了,轮到我不善言辞,想了半天不知如何表达才好。算啦,不表达就是最好的表达,一切尽在不言中,用实际行动来阐释和回报吧。

“换老师说吧?”我征求掌柜意见。

掌柜挥挥手:“不用来回换着费事了,你年轻,还是接着来吧。”

刚才唱了一段儿,嗓子刚刚熘热,唱着正得心应手哩,也就不再推辞,重整鼓板,再做定场诗。这一次我触景生情,引用了《金镯玉环记》中雷宝童大街提笔卖诗中在饭店门口所题的一首诗:

掌柜待人情义宽,

生意兴隆聚财源。

积下阴功得贵子,

金榜题名中状元。

人性如此,大都爱听奉承话,四句诗引起下面响起一阵叫好、喝彩声,掌柜更是高兴得笑着打断:“哈哈,放心,等着俺的小儿考上一所好大学,把你们请来说个五六天!”顿时,书场中一片欢笑气氛,把刚才的沉闷、不愉快一扫而光。

这一次唱的《罗成算卦》,是小出身时,老师说着,我抄着记下来的段子,一唱到底,老师们能唱二十分钟左右。后来又听刘大江的另一个版本,取长补短,融进了自己偷学到的算命批八字知识,丰富了内容,加进了道白,细化了情节,能唱五十分钟左右,逐渐成为拿手戏,看家书。每到一处试书,闯门面,一般都会把《罗成算卦》搬出来,几乎屡试不爽,此次亦然。

说书唱戏的都是“人来疯”,二百五爱听两响炮,说书的爱听戴高帽,夸的人越多,越疯了似的,不要命地往死里唱。就在完全沉浸在书情之时,拿眼角余光向远处瞟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那个查我们证件的同行翟三多并没有离去,而是远远地站着听。为啥待着不走,还想找我们的事儿吗?只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专注说书,不敢有过多的分心。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罗成算卦》已接近了尾声,我用“武口”[①]开始锁板:“这本是《罗成算卦》一个段,唱到这里就算完。年轻人听了这回书,千万不敢办事短。谁要是以后办短事,小心着老天折你寿限!”一边唱,又往那边瞄了一眼,见翟三多已经转过身,背着手匆匆而去。看着他走远,心想,怎么回事儿?是见我们要刹书了,该走啦,还是我说的“千万不要办事短”触动了他的神经?总之,他义无反顾地走了。

查证件的走了,威胁解除了。我累得满头大汗,嗓子冒烟,一屁股蹾在椅子上喝茶。这时,挤过来两个人问书价,老张慌着站起来迎接,忙不迭地介绍。看起来亮书已经起了效果,写书的找上门来了。不由心里一阵欣慰,刚才说书时,一句接一句,连环炮似地往外放,现在懒得多说一句话,任由他们谈判去吧。

热心的饭店掌柜推波助澜,给我们写书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说了很多有利于我们的话,比如:“这说家儿说得好!放心请去说吧。”听书的有几个人也跟着捧架:“这摊说书的,要十块钱不多,超值!”……中间无人事不成,众人拾柴火焰高,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三个人每场书十元的价格成交,三天还愿书三十元,封“礼儿”另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谢天谢地,不虚此行,终于顺利地写下了来巩县第一天的第一个书。地址不远,距站街有七八里路的大峪沟公社圪寮峪大队。

我们再三对饭店掌柜表示感谢,然后握手辞别。写书的主家头前亲自领路,直奔圪寮峪而去!

今晚上写住了书,意味着不仅吃的、住的有了着落,而且还能挣到几乎比新安县高出一倍的书资。我们仨人轻松愉快的心情溢于言表,驱散了前半天的奔波劳累,就边平时走道靠前拉后推,慢得跟踩蚂蚁似的杜子京,现在速度也提升了不少。老张用手拂了拂脱发脱得快露出头顶,稀淋淋的又有些花白的“大背头”,一笑露出两颗外张的银牙,先是沾沾自喜,进而自言自语:“嘻嘻,天助我也,终于达到目地,遂我所愿。”

我和子京听出话里有话,弦外有音。写住书当然大家都高兴,但老张说这话有几个意思?在我们再三的追问下,老张终于和盘托出来巩县的目的和原因:

老张这次来巩县不只是为了说书,而是有比说书更重要的事儿要做。老张有一个儿子叫张建营是跟父亲学说书的,跑了几年,学会拉两下弦子,说两个书帽。张建营我见过,好像去我家找过一次,杜子京也介绍过。有其父必有其子,长相很像爹,虽然不算憨傻,但绝对说不到精上,有些“半吊子”吧。弦子没学成,书帽也没说好,耍得倒也不小。父子俩说的书在新孟两县都混不下去了,却敢跑到巩县打天下,已经闯荡两三年了。而且据老张说,他们爷俩在巩县还是蛮吃得开的,人混得很熟。

这不,张建营在巩县说书时间长了,谈了一个女子,也是说书的同行。持续时间不短了,却一直不长不短,不冷不热,不温不火。据说张建营展开猛烈攻势,穷追猛打,死缠烂打,软磨硬泡,锲而不舍,谁知道不但没有进展,反而越追越远了。张建营并没有灰心,并没有放弃,人在家中,心在巩县,无心情窝在家中收麦种地,麦还没收完,便撇下老爹在家打理,独自跑巩县去了。

老张为儿子的婚姻之事操碎了心,恨铁不成钢,恨儿子不争气,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搞不定,就打算一把年纪,这把老骨头亲自上阵,来撮合、促成这桩婚姻。怎样促成,总不能单独为这事儿去一趟吧?万一人家躲着不见,就没神下啦?老张深知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得瞅机会,遇茬口,慢慢来。思来想去,只有以说书为名,作为理由和借口,到巩县附近想办法接触、靠近人家,如果能说服女子,领出来搭班说书,就大有希望,再慢慢劝解,做工作,说不定事儿就成了。

这就有了前面发生的事儿:为了寻找合适的搭当,老张攀扯杜子京;杜子京嫌老张说的书不行,就找上门儿攀扯我。于是三人凑成一班儿,稀里糊涂地坐车来到了巩县。

听完老张说出的前因后果,我和子京都如梦初醒,倒抽一口冷气:我操,这个老张,看着其貌不扬,老实巴交,岂不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的错看他了。这家伙老谋深算,拿说书做幌子,拿我们当枪使,当挡箭牌,来给他儿子说媳妇来啦。而我们不明就理,听着人家,老老实实地在站街下车,殊不知女子家中就在站街附近。老张是有目地的,有备而来,而我们却傻呼呼地蒙在鼓里。更让我们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是,老张所说的那个说书女子,就是圪寮峪的,就是今天我们要去说书的目的地!

有的说,你这说书的真能瞎编,也太巧合了吧?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我们也感到巧合得不可思议,有点不敢相信。我不迷信,但今天这事儿,总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纵一般,非人力可为。

埋怨老张瞒哄我们的同时,话又说了回来。巩县说书是我们想来的,不然老张也不能把我们背来吧。很理解他作为父亲的良苦用心,也为今天的巧合由衷地替他高兴,更愿意成人之美,帮助撮合这桩姻缘,真能玉成此事,也不枉巩县之行。

然而,圪寮峪说书能否见到说书的那个女子,能否把人家攀扯出来,能否让她回心转意?这一切,充满期待,拭目以待!

另外声明,巩县说书一事,涉嫌诸多隐私、敏感,不宜公开的人和事儿。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引火烧身,部分人物采用化名,万一撞车,千万别误会。部分情节系虚构,仅体现巩县说书的风土人情,我非我,他亦不见得是他。如有雷同,众位切勿对号入座,哈哈一乐了之,不可过分认真。


[①] 武口:河洛大鼓中的一种板式,也叫“恶暴腔”,多用于紧张热烈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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