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毫鼓魂余韵长(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五十五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吕武成 日期:2024年08月20日 点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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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河洛大鼓系列之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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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毫鼓魂余韵长

上一章说到,河洛大鼓发源于偃师,兴盛于巩义。那是因为“上山砍柴,过河脱鞋”,到哪得说哪里好。到巩义说书,和巩义的说书人在一块儿,当然得说巩义好嘛,不然咋混住饭?不过话得说回来,抛开河洛大鼓发源地不提,偃师真的不如巩义做得好?也不尽然。偃师的河洛大鼓发源地绝不是凭空而得,偃师河洛大鼓之故乡也并非徒有虚名。

古都西毫积淀的文化沃士,不仅孕育出河洛大鼓,而且曾一度把她推向辉煌。河洛大鼓早期的行会,民间社团组织——一年一度的三皇会就是在偃师发起的,且七届三皇会地点均设在偃师。会首(会长)除李富德、叶刺猬外,其余的像高庭章、段炎、胡南方、吕禄、张天倍均是偃师人。三皇会是河洛大鼓盛会,偃师艺人拥有绝大部分的主动权和话语权。改革开放后的1985-1994年,偃师文化馆推波助澜,曾连续举办十届河洛大鼓书会,声势浩大,影响极广。只是九十年代之后,由于种种原因,书会被搁置,河洛大鼓一度止步不前,渐渐落后于巩义。

河洛大鼓的开山祖,一代艺人段炎、吕禄、胡南方、李富路、高庭章等老前辈皆出偃师,自不必说。第二代艺人出了个说书状元张天倍,独创“天倍调”,把“鼓磁弦”推进一大步,提升一个新台阶,“河洛大鼓”的名称因他而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三代艺人有一个外号叫“压塌洛阳”的程文和。不只是洛阳,在密县一带也有“程文和鼓响三声,十里内无说书”的佳话,你说威武霸气不?他的《李老三修渠》《赵云截江》唱到了中南海怀仁堂,曾是洛阳地区曲艺协会的组建者,在洛阳曲艺史上写下了厚重的一笔。

第四代艺人段界平去世时,洛阳文化曲艺界召开追悼会,给予“河洛大鼓一代宗师”的盛誉。听清楚啦,不是大师,而是“宗师”。只有在某专业领域成就非凡,受人尊崇而可奉为师表的人才能受此殊荣。段界平的艺术成就和对河洛大鼓的贡献得到了行内外普遍的推崇和认可。

由此可见,在河洛大鼓百余年发展史中,有影响的重大事件、重要活动均在偃师。在河洛大鼓历代代表性艺人中,有声望,有威信,引领河洛大鼓的名家、大家尽出西毫。这不是吹的,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不仅如此,唯一的河洛大鼓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陆四辈老师是偃师东菜庄的。而河洛大鼓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有尚继业、郝总善、彭爱香、王太平、张怀生、李明治等,仅偃师就占去了三分之二,这是其他县市望尘莫及的。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旧时三皇会的辉煌已成过往云烟,偃师历届河洛大鼓书会的繁荣亦翻过历史的一页,张天倍、程文和、段界平等一代天骄皆化为津津乐道的神话传奇。

我等晚辈,生不逢时,阅历短浅,未能亲历见证昔日河洛大鼓的繁华似锦,仅能从老艺人的口口相传里,从有限的文字片言碎语中窥探一二。由于从艺较晚,一代宗师段界平的音容相貌仅停留在他的录音里,网络上的照片上,《老翁观花》的视频中。虽一直仰望,却无缘一瞻风范。所幸的是遗留下不少他的珍稀音频,如《破镜记》《访太康》《拉荆芭》《喝麦仁》《拳打镇关西》等。“压塌洛阳”程文和的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妇幼皆知,遗憾的是至今未能见到他遗留下来的任何资料,不说看到音像,就连想听到他说书的声音也变成了不可能。至于说书状元张天倍,由于那个年代的局限,很难有录音录像,即便能留下,也在“文革”浩劫中荡然无存。真可叹:数代风流俱往矣,剩下后人空余恨。

河洛大鼓的第一代、第二代艺人渐行渐远,他们的故事我们这一代人只能从网络上看到,资料中查到,老艺人口中听到,而没法亲身经历。偃师的河洛大鼓第三代传人就我知道的著名老艺人有陆庚照、程文和、王太平、王友欣等。陆庚照因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陆四辈之父而扬名。王友欣的弦子在河洛大鼓界无人能及,且又是白治民的舅舅兼师父,想不出名都难。程文和的大名就不说了,主要想重点说一下在说书行默默无闻,鲜有人提及的王太平老前辈。

较陆庚照、程文和、王友欣而言,王太平没有他们的知名度高,影响力大。因为他不具备陆庚照大鼓世家的厚重,也没王友欣琴艺的驰名,更没有程文和“压塌洛阳”的霸气。所以嘛,鲜为人知也在常理之中。

然而,在所有河洛大鼓第三代传人中,恐怕都不及王太平来得直接、正宗,无可争议。因为他的身世大有来头,师父就是河洛大鼓开山祖,第一代艺人胡南方的儿子胡书进,算不算“根正苗红”?四代传人段界平那样出名,年龄比王太平还大一岁,却比人家低一辈儿。没办法的事儿,谁叫人家王太平上到高枝上了呢?

当然,作为河洛大鼓第三代传人,王太平也绝不是平庸之辈。他曾在偃师县曲艺厅卖过票,在曲艺队领过班,当过曲协会长、理事,获得过河南省首届曲艺节银奖,偃师第十届河洛大鼓书会金奖等,还应人类学博士、社会学系讲师马丹丹之邀到上海大学唱了三天的河洛大鼓,并获得了“弘扬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优秀民间鼓书艺人”的荣誉。试想,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会长、理事的位子也轮不到他吧?如果没有一定的水平,大奖能轻松拿到手吗?要没两把棕刷子,敢把河洛大鼓唱到大上海去吗,大学的讲台是那么好上的?再试想,如果在河洛大鼓领域没有一定的业绩和成效,省级非遗传承人能推荐得了,评选得上吗?相信相关的评委专家也绝不是吃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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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平河洛大鼓书会获奖证书

尽管王太平前辈于2017年才不幸病逝,在河洛大鼓第三代传人中距我们年代最近,去世得最晚,但遗憾的是,我也是仅从网络上看到过有关他的介绍,见过他的演出照片,欣赏过他的演唱视频,可终没有机会拜访。

虽然和王太平从未谋面,也没有任何交集,却有幸结识了他的女儿王春霞。

早在QQ时期,就通过QQ群加了王春霞为好友,并将她的QQ呢称备注为“王太平女儿”。认识了多年,联系得很少,直到她的父亲病故,微信聊天才频繁起来。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她的父亲。

她说,尽管在父亲病重期间,寸步不离地陪伴他走过最后的日子,听他说书,听他拉弦儿,可父亲走了,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现在才有了刻骨的体验。每次想起再也听不到父亲亮嗓,看不到父亲拉弦,王家从此无说书,泪水就不争气地流个不止。

“……俺爹活着时,有时候听他说书拉弦还嫌烦,更不想听他叨唠:说书快绝了。当时不以为然,绝就绝呗,反正也没人想听。现在回味,好后悔那种混账想法。哥,咱河洛大鼓何尝不是如此,现在活着没有人珍惜,死了悔恨已迟。”

我默然片刻,问道:“妹子,令尊生前没教过徒弟吗,你们姊妹为啥没跟你父亲学这一行?”

“我父亲前后教过十几个徒弟呢,但是都半途而废。小的时候轰着玩哩,长大后得养家糊口。说书这个样,养不了家,你也知道。这些年出去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哪还能顾上学这个。说实话,俺爹可想叫俺姊妹们学说书,可俺们没把这个活儿看到眼里,爹说的话没当回事儿。现在说啥都跟不上趟,晚了,纵然想学,爹却不教了……唉,说多了都是泪。”

和春霞的聊天过程中,我对王太平前辈的身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王太平自小家庭贫寒,父亲是木匠出身,受其影响,子承父业,他也做过木工种过地。斧刨锛锉不擅长,却偏好侍弄弦子;犁犁耙耙不在行,可拉拉拉唱唱有一手。不到二十岁便拉得一手好弦子,听说书听得多了,竟也能学着像模像样地唱上几段。机缘凑巧,河洛大鼓开山祖胡南方的儿子胡书进来岳滩镇王庄说书来了。乡亲们撺掇王太平上场来一段儿。王太平也不推辞,也不怯场,掂着钢板就唱。这一唱,就叫好了,胡书进也看中了,于是就正式收为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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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王太平在演唱河洛大鼓

有关胡南方之子胡书进说书技艺的高低我们现在无法知晓,但据王太平说,一代宗师段界平还跟胡书进学过“上马(说书中的武打动作)”呢。胡书进一生教过的徒弟除了王太平以外,比较出名的还有董二军、胡明康及他的儿子胡汉清。这几个徒弟各有所长,对王太平的评价就是“憨胆大”,昨天刚听师父说一遍,今天就敢在书场卖。

出师后的王太平半工半农半说书半做生意。所谓“半工”,就是他在家乡附近的一个机械厂上过班。“半农”,就是农忙回来生产队参加劳动,农闲季节出外说书。“半说书”,就是农活间隙,工厂下班之余,见缝插针,瞅空去说几天书。“半做生意”,就是除了说书,还贩卖过鸽子。呵呵,可谓是“从小卖蒸馍,啥事儿都经过。”

下面是他自己叙述的在工厂上班的生活点滴:

那时候我在机械厂,天天有人叫我去说书啊。我在那的工资是一个月三十三块,吃得十五块,这剩这十几块,还得掏十三块给生产队交公积金,记二百六十分。孩子都小,花销大,顾不住啊。天天一到黄昏,我就偷偷溜出去说书,就是五块钱一黑(场)。后来厂里干部知道了,不愿意,开会整顿说:工人都得吃住在厂里!谁要是夜里私自出去,不在厂里睡,旷休一黄昏,扣一块钱。没过几天,段界平在他村段湾说书哩,派人来叫我。我得跟领导说说(打个招呼)呢,领导很惊讶:乖呀,段界平叫你去哩!你请去啦,去个十天八天照样发工资。条件就是俺们也去听说书,得留几个位儿。过后领导说:哎呀,真服你啦,看起来你天生就是说书的料。从这以后,这个干部对我挺照顾的……

下面是王太平介绍在大集体生产队说书的情景:

在生产队挣工分的时候,可兴说书啦。农村秋天了,没有事了,地里不能去了,生产队叫说书呢。闲说呢。生产队、大队拿钱,能说半个月。那时候,五分钱一个烧饼,素面条一毛钱一碗,肉面条是一毛五。两人说一黄昏书五块钱,或者是六块、八块。书说了啦,算下账,打上条子,钱就给你了。比如咱俩,我是说家,你是拉家,给你两块,我三块。有一次我连说了十七晚上,说得喉呢都哑了。

下面是王玉平在巩义说还愿书的自述:

……这个巩县回郭镇有个村,有个经理是给他娘说书的。他到偃师文化馆问哩。他说:我想说几天书,咱偃师看谁说得比较好。那馆长也是给咱搭好腔哩,说:你到岳滩王庄找王太平。人家问一场书多少钱,我说一场书 三百块。后来人家说,一场二百块,一天两场四百块。前晌说会儿,后晌说会儿,说三天。我想着今天咱这生意非做成不行,人家来了还拎着礼呢。后来又续了一天。你不知道那生活暄得都没法说。晚上、早上都是便饭,中午就是那一大桌子。那一箱酒在那摆着。俺去了俩人,我只要三天钱。这以后还打交道哩,我想着咱最后得给人家留点好处。那说书是在舞台上说的。人家说:在咱家说吧,咱家盛不下,就在这舞台上说。那是个老舞台,唱戏用的。但是以后要来说书啊,不能站在这舞台上说了。因为你站在这上面说书啊,老婆们看着仰脸仰太高了。这个说书啊是小玩意儿,搭台不好,仰太高……

透过王太平巩义说书这件事儿细节,可以看出,大多数艺人虽穷,但都不“恨利”,并没有把钱看得多么重要。王太平曾说过:人离了钱不能过,但是钱不是第一,人情是第一,义气为第一。下面这件事更好地诠释了王太平把荣誉看得比金钱还重要:

今年(2009)5月份,一位上海大学的教授叫马丹丹,叫我去上海他们的学校表演河路大鼓。准备叫陆永成跟我一起去。马丹丹问:那劳务费呢?我说:没有劳务费,不要钱,回来了你给我搞个荣誉证就行。要是几千里地专门去那说书,给我弄多少钱我也不想去呢。

下面这件事见证了王太平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把尊严看得比钱重要:

我在神州牡丹园说书,有两口儿,男的是加拿大的,女的是广东的。女的说男的:你叫他再说会。我问:你是哪的?女的说:我广东的,他是加拿大的。有人问她:他说这书你能听懂啊?她说:词儿我听不懂,他这曲调好听。我说:那可以。她撂那二百块,我没要啊。后来别人都说我,咋不要嘞?我说:有人给咱工资,再拿人家钱不是不得劲嘛。别人说:这是人家个人奖励你的,觉得你唱得好。加拿大都听服了你的说书,咋能不要钱呢?咱想着,真大年纪了,人家给咱钱是打发要饭吃呢。有人说:那不是,老师父,你请接了,那是人家对你的一种好感。

上面这段话从侧面道出了河洛大鼓艺术的魅力,能让广东人和加拿大的外籍人觉得好听,确实是值得自豪的事儿。然而王太平也说出了台湾人听说书的经历:

咱这河洛大鼓书啊,我没去过台湾。前十几年啊,台湾回来了个人,还是军官呢。回来了多少天,家里人问他:你看啥呢?写戏吧?他说:不唱戏,电影也不看。我走的时候十八岁了,听着这河洛大鼓书怪好,你给我 叫个说书的。那文化馆的人叫我去了,木阁沟嘛。到那我说的《张廷秀私 访苏州》。他兄弟家的孩子说:说书弄啥呢,胜看电影?但他可想听。他跟我说:啥时候你要到台湾去啊,我保证你请说了。现在咱没有这桥,要有人搭桥啊,咱这个河洛大鼓书到台湾啊,也能打得出。我估摸着台湾人好听河洛大鼓,十有八九都是蒋介石的牵连。因为蒋介石在洛阳庆祝50岁寿辰时,就请祖师爷吕禄去说过书。还有国民党河南省主席刘茂恩之母,也好听河洛大鼓……

王太平说书比我早得多,经历当然也比我丰富得太多。上面提到的事儿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知道得不少,大同小异。最感兴趣,且闻所未闻的是他在渑池说书“驱狼”的神话传奇:

那个时候,我引着俺的老师上渑池说书。这村抓鼓,那村抓弦子,那书可快啦。为啥?渑池县山上听说有几只狼,会变色。那狼光吃孩子。这边是放羊的,这边是洗衣裳的。那狼跑过来啊,一不去吃羊,二不去抓洗衣裳的妇女,专门去吃在那边耍水的孩子。一般狼吃人都是先噙住脖子,咬死了以后再去吃。它这是不管孩子咋哭叫,跑上前去一口就吞到肚子了,真是惨啊!为这事儿渑池县专门组织了打狼队上山打狼。结果是听说哪里有狼出现,赶到那里就不见踪影。打狼队刚走,那狼照样出来伤人。折腾了一个多月,狼没打住一个(yùo),小孩儿照样被狼吃掉得不少。后来经高人指点,查清楚了原因:原来山上有座山神庙,文革时破除迷信,盛行扒庙,这座庙也未能幸免,被扒得一个砖都不剩。得罪了山神爷,才招来了山狼祸害百姓。知道是这回事儿,咋治哩?打狼队不管用,请神烧香不灵,有高人支招,请说书的说书可以镇住。就这样,俺们的说书活儿多得干不完。还别说,自从说书之后,那几只狼就再也没出现过。

还有这种事儿?我心里既好奇,也好笑。干了一辈子说书,啥稀奇古怪的事儿没经历过?唯有发生在渑池大山里的狼吃小孩儿这件事儿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听俺老师说过——也是迷信说法吧,说书可以避邪,让毛神恶鬼退避三舍。但从不知道说书还可以“驱狼”,把狼吓得夹着尾巴溜之大吉,可真是神了哈。

“这些事儿都是你父亲亲口告诉你的吗?”我满腹质疑地问王春霞

对方回复:“嘻嘻,俺爹说话,有时候满嘴跑火车,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平时他才不跟俺们说这种事哩。即使说了,大家也不会留意去听、去记,说过去就忘啦。这都是他成省非遗传承人之后,有好多大学生和教授上门采访,我在一边拾着听的。”

“呵呵,你说还有高校学生和教师采访过令尊?”

“是的,就我知道的有上海大学教授马丹丹,最早还有华中师范大学的研究生葛珊,其他的都记不清楚了。听说她们好像还写了采访父亲的论文。”

“嗯,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不错,她俩的论文我都看到过。马丹丹教授的是《流动的艺人——豫西社会与河洛大鼓》,葛珊的是《古都曲艺涅槃》。这两篇论文中,有很多篇幅写到过令尊。”我又半开玩笑地回复,“她们采访,你在一边儿拾着听的,还记下这么多,说明妹子的记性也不坏嘛,哈哈。”

“嘻嘻,哥呀,我这做女儿的也许不该这样说俺爹。俺爹说一辈子书,人都说迂阔啦。明知道子女们不喜欢这一行,却忍不住要给我们灌输河洛大鼓的知识,讲怎么唱,怎么表演。俺们听了,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讲。这不,对我们讲讲也就罢了,对着人家采访的大学生、教授,他也大讲河洛大鼓的手眼身法步:

说书的表演是有讲究的。你这个“指”的动作,不准伸一个指头,跟叨人[①]一样,是对观众的不尊重。丫环身份的可以伸一个指头,唱姑娘就不允许。说书的伸指头最起码得俩指头,伸一个就是欠挨。这丫环说话跟姑娘说话就不一样,丫鬓说话快嘴快舌,姑娘说话,千金小姐,稳稳当当。姑娘走路跟丫环走路,老太太走路和老生走路都不一样。丫鬓走路她快,姑娘走路是稳重大方,老婆儿走路是晃晃悠悠。这跟戏曲上的动作都差不多。因为戏曲上是大圈,它是推碾哩,说书是推磨哩,圈大圈小而已。说书这站相啊,不是正身子,要稍微斜一点,脸是正的。还有垫步啥的……哥呀,你说他跟人家大学生说这有啥用处?不过人家都记在本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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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平在表演手眼身法步

“职业习惯,他不是总想方设法调起子女们的胃口,吸引学习这门技艺嘛。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是的,现在才回过神来,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唉,摸着枕头天明了。”

“哎,妹子,你父亲生前演唱的河洛大鼓网上看到的不多,你收藏的有吗?”

“我父亲看似一个粗人,有时心很细,早年他的演出照片、演出工具、获奖证书等,都保存得完整无损。最早录音录像没条件,晚年有条件啦,我们做子女的却没能引起重视,没有想着给父亲好好地,完完整整地录个像,把长篇大书录一部留存下来。不过手边还有父亲演唱河洛大鼓的两个光盘。哥如果感兴趣的话,演出照、证书啥的可以翻拍,在线发给你。可就是光盘没法弄。”

“光盘只能收藏,不便传播,受潮受热还会损坏或缩短寿命。把它拷贝到电脑上,变成电子版吧,这样就可以永久保存,无限制地复制分享啦。”

“我没有电脑设备,也不会操作。是这样吧,我把光盘寄给你,麻烦给整一下,然后再分享给我。你看行不行,哥?”

“只要妹子信任,只要肯花邮费,那我就不怕麻烦,情愿代劳啦。”

从快递点取回包裹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盘无比珍贵的VCD。碟片虽轻,却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一份信任和责任。把光盘放入光驱,液晶显示屏上便出现了一幕幕河洛大鼓的演唱画面。恍惚间,王太平老者仿佛从画面中走出,与笔者做了一场近距离的对话,历数着昔日河洛大鼓的风光无限……

幻觉中醒来,冷冰冰的屏幕把河洛大鼓严峻的现实与过往的辉煌隔得很远……唯一能做的,就是捕捉这一段精彩瞬间,把她导入电脑,永久地留存。

尽管偃师的河洛大鼓风光不再,但古毫的琴声鼓魂,余韵悠长……


[①] 叨人:河洛方言,用手指戳、指指点点,常常是骂人或数落人时带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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