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沙市等地流传于评书艺人之中的五字歌,可算是评书表演艺术的经验之谈,兹分节抄录于下,并稍作诠释,供评书同仁参考。
说书虽小道,事事有根由,
纲目是灵魂,梁柱必须有。
我们称“说书”为小道,因为它确实是“小”,仅一个演员,不用舞台装置,无须粉墨化妆,更不讲究场地大小,哪都可以说。说书小固然是小,但它毕竟是一门艺术,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关于评书的源流沿革以及它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等等,已有不少专著作过论述;评书写作、表演,流派的经验介绍等,近年来见于文字的也不在少数。总之,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通过历代艺人、文人的编演实践,艺术交流和研究,日臻完善了。
“纲目”是书的灵魂。没有纲目,书不能成立;纲目不好,书亦不会完美。什么是纲目?纲目者,纲领、关目之谓也。换句话说,纲目就是关于书的故事梗概、主要情节、主要人物及主题思想的总称。
有了纲目之后,必须立梁柱。只有先直好了支柱横梁,才能着手起盖房屋。构思一部评书,也是如此。所谓立梁柱,即是构思一部评书主要故事情节的发展脉络,既要有纵贯全书的主线,也要有横穿每个大情节的横线。梁柱的大小,决定着评书的规模。
梗子要理顺,艺术要讲究,
步步往上升,入活吐结构。
一部评书,特别是一部长篇大书,往往要讲两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人物众多,头绪纷繁。即使梁柱立起来了,如果没有一个脉络清晰的故事梗子,信马由缰地随意讲下去,其结果,必然是听众如堕五里雾中,评讲者也不能自圆其说。所以,在梁立起来了之后,还必须将梗子理顺,在入活之前,就必须对书中矛盾的发生、发展、高潮,结局,人物的出场收场,情节与情节之间的衔接,以及地点的变化和时间的推移,都做到心中有数,顺理成章。所谓“入活吐结构”,就是在入活之后,要按照已往确立起来了的梁柱和构思出来的故事梗子,吞吐自如,有条不紊地做下去。说书是会意于无形,艺人在每次登场演出之前,都应当集中思想,把所要说的书的梗概、顺序清理一下。演出时,要做到无形而有形,无景而见景,无人却有人。要做到这一点,说书人自己的脑海里首先必须有形,如看见书中所描绘的情景一样,故事中人物的长相、动态,事物的形状,都活现于自己意象之中。这样,讲出来的书才能形象鲜明,活灵活现,否则就平淡无味。
底子重演法,路子重结构,
笔法千百条,稳扎稳打做。
评书艺人所说之书,大抵有两种,一种有文学脚本,如《三国》《水浒》《七侠五义》《说唐》《林海雪原》,谓之底于活,一是无文学脚本,是艺人根据历史传说、典故轶事以及自己积累的故事素材,集中、加工,再创作而成,如《五英传》《祝公案》《大访贤》《双官图》《五蟒忠孝图》等,谓之路子活。有经验的评书艺人,无论是说底子活还是路子活,都不是照本宣科,因为要将一部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字的长篇大书照本宣科背诵下来,不仅很难做到,而且即使做到了,听众也会感到味同嚼蜡。
先说底子活。一个有经验的评书艺人,必须具备有会看书说书、对原有的文学脚本进行再创作的本领。如何看书说书呢?一部小说到手之后,必须通看一遍,找出书胆,理出书纲,记住有多少球子和扣子,再考虑如何突出书胆和书纲,如何使用这些扣子,如何开头才能入门见扣,将听众扣在书场上不走。然后再细看一遍,确立和掌握书中主要人物的形象和个性,再根据突出书胆和书纲的需要做出安排,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繁简得宜。看第三遍时,将正反两个方面的人物,故事的来龙去脉,时间地点都记住,然后就可以上场说书了。这就是说,说底子活,必须重视“演法”。所谓路子重结构,上文已论及,不再重叙。
噱头和嬉口,笑料有用途,
结合故事生,不能瞎乱抖。
“噱头”“嬉口”“笑料”“包袱”等称谓不同,意思相近,笑料是书中之宝,但物以“稀”为贵,若到处乱撒,俯拾即是,一抓一把,那就不能算“宝”了。一段书中,若在恰当之处,偶尔抖上一个包袱,让人捧腹大笑,确能收到提神醒脑的效果。笑料虽出人意料之外,但必须在情理之中。有顺理成章之妙,而无生硬拼凑之嫌。在使用包袱的时候,必须看是否合理,是否有助于刻画人物性格,或渲染气氛,千万不可单纯为了笑乐而乱抖包袱。
语言要传神,结构讲密疏,
扣子要连贯,照笔有路数。
评书是一种主要诉诸听觉的语言艺术,人物的音容笑貌,大自然的山光水色,战场上的金戈铁马,闺阁中的莺声燕语,几乎全靠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评说和表演。这就要求评书的语言必须形象生动、绘声传种,首先要求能上口,能入耳,艺人说得清,听众听得懂。然后,才是要求语言的形象化、个性化和明快流畅的节奏感乃至音乐感。一部好的评书,欣赏其语言之美,对听众就是一种艺术享受。
组织评书的结构时,必须根据突出书胆的要求,有快有慢,有疏有密。所谓“密”,就是节奏紧凑,丝丝入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谓“疏”,并不是指松散,而是说指在紧张一段之后,需要暂缓一时,细说慢讲,为下一个紧张场面作好铺垫。有“疏”才能有“密”,疏密得体,才能张弛有致。
扣子就是悬念,是评书之所以引人入胜的重要手段。扣子的种类各式各样,有明扣、暗扣、鸳鸯扣、子母扣、连环扣等。几乎可以游是无扣不成书。所以人们常说“听戏听轴子 (压台戏),听书听扣子”。书中有了好的扣子,就可以使人听后萦系于怀,欲罢不能。一部长篇大书,不仅要交替使用各类扣子,而且还必须连续不断,常常是批中有扣,一扣紧接一扣,使听众听罢一段,还要坐下来再听下一段。倘若扣子中断,悬念皆无,听众就该起身了。
艺人设计扣子谓之下扣子。既下扣子,就必须解扣子,书前面埋下伏笔,后面就必须有照笔相呼应。有扣子不解,埋伏笔不照,谓之败笔、祸笔。而若不依据书纲书目乱下扣子,随意埋伏笔,后文书中必然会出现混乱,以至应接不暇。
穿插奇中险,惊笔险中求,
闸要闸得稳,前后对榫头。
惊和险,是评书艺人在构思故事情节时经常使用的两种笔法。惊笔是指在书中突然出现一件事,如奇峰突起,使人震惊。如《水浒》中讲到晁盖、公孙胜等人正在后堂商议要劫取生辰纲时,突然有一人抢将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说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种勾当,我听得多时也!”事起突兀,猝不及 防,使人为晁盖、公孙胜等人担心。这里使用的便是惊笔。险笔,是指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生死攸关,决成败于须臾,系千钧于一发的危险关头。如《水浒》中写到林冲被发配,行至野猪林,被两个公差捆在树上。董超和薛霸举起了水火棍,劈面要打,林冲的性命悬于顷刻之间。此处就谓之“险笔”。
一部评书如果不用几支惊笔和险笔,就会显得平淡无奇。惊笔和险笔运用得好,会使书有声有色。但是这两种笔法不可随意乱用,特别是不能为了抓住听众而故作惊、险状, 否则会起相反的效果。险在奇之中,才能有声有色。这里的奇不是离奇古怪,而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传奇情节。惊人之笔,往往寓于险恶的环境之中,惊中有险, 险中有惊。如上例,林冲被捆在树上,生死攸关,突然“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起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在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 来。”这就是寓惊于险。
无论惊笔或者险笔,都必须前有交代和伏线,后有照应和合理的结局。如果前无交待,后面又仓促收场,那是闸不住的。如果没有前文书中林冲和鲁智深结识,以及对鲁智深舍己仗义及其武功神力的描绘,那么,无论将这一笔书安排得如何惊险,也很难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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